前不久我写的那篇《乌云山下是我家乡》发表之后,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喜欢阅读。他们纷纷留言评论,微信问候,还有几位熟识的读者专门打电话向我打探家乡的近况,追忆往事。小奇便是其中的一个。小奇是我的学生,小学毕业那年,我辅导他写的《爱我家乡》征文,还获得了一等奖。后来小奇光荣入伍,在部队三年后复原反乡又成了我的同事和朋友,和我一起在故乡的校园里默默耕耘若干年。小奇是队办(由村里发工资)老师,是那个时代教师队伍青黄不接的时候,由村组在本村、本土挑选出的“优秀儿女”暂且顶起山乡教育的大梁时进的学校。和小奇同样身份的还有几十位教师,他们曾先后默默地为我们家乡的教育事业奉献过自己的青春。后来,随着正规教师队伍的不断壮大,他们便相继离开了这片天空,各奔东西开辟自己的事业去了。

微信刚兴起那阵,在小奇的组织下,部分这样的教师建起了一个微信群。小奇让我给这个群取个名字,我脱口而出:“昨夜星辰”并诗兴大发,为此微信群作小诗一首:

曾经我们/共同闪耀在/一块天幕上/一起传送/雨露和阳光/曾经我们/共同耕耘在/一块园子里/一起播洒/心血和汗水/一起种植着梦想希望/如今大山的园林/早已桃李满天下/我们却奔波跋涉在四方/回首昨夜星辰/依然温暖心房/那烛光小窗/那萤火流光/回首昨夜星辰/依旧闪闪灿亮/那如豆的油灯/那皎洁的月光/……

之所以为其取名为“昨夜星辰”,还因为他们中一位叫阿杰的老师,这首歌唱得特别动情:“昨夜的星辰已坠落,消失在遥远的天河。想记起偏又已忘记,那份爱换来的是寂寞……”他时而闭着眼睛,时而望向遥远的夜空。那份专注,那份痴情,那份对校园的热爱与不舍,全融化在那温婉悠长,丰满且具有磁性的歌声里了。这是在他和另外两位老师离开学校的前一星期甚至前一晚,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给校园、唱给留在学校的师生们的歌。

第二天没有欢送,没有掌声,他们就像昨夜星辰一样,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一片曾经亮丽过的天空。

那歌声却让我永远记在了心中,回忆起当初和他们一起建设校园的情景,仍然让我激情涌动血液沸腾。那时所谓的“校园”实际上没有院墙,就是几间破烂不堪的房屋立在那里而已。现在不妨描述一下当时的校貌:前边一排十二间“千疮百孔”的教室(中间是个小过道,过道两边各六间),后边距前排教室40米处独立着三间将要倾塌的破瓦房,算是教师办公室。连着前排东边教室的后墙,还有三间草房是东屋,小学五年级毕业班在那上课。在前排西边那六间教室的后边,一溜长着五棵枝繁叶茂的白杨树。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可以炫耀的东西了。校园里没有厕所,下课了,学生可以跑到四围的田野里去方便,教师们只得去村里邻着学校的那户人家的厕所排队。想想当年入厕的情景至今还有点后怕。不知是那家人糊弄还是有别的原因,他家的厕所很别致。西南两面垒了低矮的石头墙,剩下的两面北面用干柴垛堵着,东面用布帘子挡着。且不说每次进厕怕人看见的慌乱和难堪,单说他家院子里那只大黑狗的狂吠就叫你心惊胆颤。

这是一所十分简陋,只有六七个教师的山村小学。一座古老的大钟吊在房檐下,一台发条已老的闹钟,摆在校长的办公桌上。旭日临窗,上堂的时间到了,“铛铛!铛铛!”,那座嘶哑的铁钟就在屋檐底下发出命令,几百个学生就旋风一般往教室里跑,接着便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。

这群“土八路”教师们并不觉得条件艰苦,他们在想方设法的改造着这简陋的环境。阿杰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个,他用两袋水泥,几根钢筋,硬是在校园里砌成了一座漂亮的乒乓球台。不管是哪个班级上体育课,球台边都围满了学生。放学之后,那里便又成了师生们娱乐留恋的一道风景。

作为民办教师的老校长更是心里装着百年大计,他想方设法的央求村民们在校园里打出一口井。从此,师生们喝到了甜甜的井水,再也不用跑到小河的泉眼里去取水了。后来赶上村里集资办学,当时在校的全体师生除了捐钱外,还有的拉来石头、砖瓦,有的添上椽子、房梁。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,先在前排教室前20米处建起了三间平房。中间那间作了学校大门过道,东西两间后来都成了老师们的住室兼办公室。接着又把后面当时已经塌了一间的教师集体办公室推倒,在原来的位置上向两头延伸,重新建起了一排12间红砖机瓦房。东屋的草房也换上了机瓦,西屋又新建起了三间柴瓦房。四周也垒起了院墙,一座方正的四合院落成了。东屋的房后还建起了男女厕所,从此,全体师生再也不用下课往外边跑了。

接下来,便靠老师们的双手来装扮自己的家园:和泥、搬砖、垒墙、粉刷油漆、装玻璃窗;带着学生们铺地、种树、栽花,砌旗杆底座,这群人个个都变成了能工巧匠,靠着自己的双手,竟把校园变成了美丽的模样,有学生当时写的小诗为证:

一座园子四四方方/中间甬道不短不长/两旁的花丛四季飘香/新盖的教室窗明几亮/国旗在校园上空高高飘扬/球台在阳光下闪闪放光/井水从嘴里甜到心里/玉兰花开在老师的窗台上/……

那时候这群人都血气方刚,一身铁打的功夫。他们毫无保留地把自身的光和热全部献给这块天幕。他们把自己所学的知识本领,一星儿不剩地传给了山区的孩子们,一点也没有考虑过个人的命运和前途。当教师编制中的正规军,陆续支援到此处时,他们便无怨无悔地相继退出了这片天空。挥挥手告别了霞光和云彩,愿别人的日出照耀自己的爱。

“昨夜星辰昨夜风,画楼西畔桂堂东。”遥望着那繁星点点的银河,屈指历数着曾经在我的家乡陈庄小学奉献过的代课、队办教师,30年间共有100多位。他们就像昨夜的星辰一颗一颗闪过我的心窝。

不知他们可还安好?我想告诉他们的是如今的陈庄小学在党的关怀下,在各级主管部门的扶持下,经过几代师生们的努力,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现在的陈庄校园,四周楼房高雅气派。院子里绿树成荫,翠竹抱团  ,花卉成片。师生们幸福快乐地工作、学习、生活……

在八一建军节来临之际,特写此文献给那些昔日或现在保家卫国的勇士及千千万万个小奇,他们才是我心中最可爱的人,他们就像远方天幕上的星辰,永远光芒四射耀眼闪烁!